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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公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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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公主

未到午時,巫女騎馬先行趕到,風塵仆仆,謝停親自給她牽了馬,披風都來不及脫就被汪鉞請進了內院。

汪鉞說:“那位發了怒。”底下幾個知曉齊聖宗身份的都用‘那位’代稱。

“督主也不知怎的臉上開始有些脫皮,開始我們都當是金陵幹燥的緣故,沒當回事。”汪鉞低聲解釋原委:“那位看到了,連夜把我們全張羅起來,訓斥了半宿。倒黴催的,督主身上脫皮,我們哪裏看得見,倒來尋我們的晦氣。”

巫女解披風的動作微微一頓,想不到鳳明運氣居然這樣好。

蠱母為雌,男子體內陽氣充裕,並不適宜蠱母生存,她原本以為蠱母的效用僅限於為鳳明解毒。

或許因鳳明是宦官的緣故,陽氣不比尋常男子旺盛,蠱母反而極喜愛這位宿主的身體,竟催發了全部能量,再為鳳明重塑筋脈血液。

蛻皮是蠱蟲進化生長的表現,自此鳳明每蛻一次皮,變會更強盛一分,他體內曾經的暗傷沈屙也會隨著一次次‘進化’而完全修覆。

聽過巫女解釋,鳳明問:“還會蛻很多次嗎?”

巫女回答:“看蠱母的能量大小。您內力深厚,次數恐怕不會太少。”

“這劍繭都蛻掉了,以後如何握劍?”鳳明伸出手,給巫女看他手上所剩無幾的劍繭:“新生出來的皮膚,太嫩了,輕輕一碰就是個印子。”

巫女笑道:“這般吹彈可破的肌膚,旁人求都求不來,對您倒成了負擔......這皮也只能等時間長些,慢慢養結實了。”

巫女沒有說的是,蠱母為萬蠱之王,天性使它會朝著更加完美方向進化,所以,鳳明不僅會皮膚越發嬌嫩,還會變得更美。她直覺這話鳳明就不會愛聽,左右目前也看不出什麽變化,就不說了吧。

看過脈後,巫女開了方子用於藥浴,說泡上三個時辰就就不會在蛻皮了,還囑咐說人體與蠱蟲不同,無法依靠作繭完成進化,下次在有端倪便及時抓藥來泡,就不會拖這麽多天也不見好了。

“三個時辰,”鳳明泡在浴桶中,苦澀的藥味兒令他不自覺地皺了皺鼻子:“都泡爛了。”

齊聖宗挽起鳳明的長發,用簪子束在頭頂,生澀地幫鳳明揉肩。

鳳明轉過身:“您伺候我,也不怕我折壽。”

許是此處太熱,氤氳蒸騰的水汽中,齊聖宗的臉有些紅,說的話卻風馬牛不相及:“我也想聽。”

鳳明的臉上露出疑惑神色:“聽什麽?”

齊聖宗喉結滾了滾,輕咳了聲,只肯透露一個字:“喘。”

鳳明:“......”

三個時辰後,景恒扶著鳳明從浴桶裏站起來,墨色的藥液從鳳明瓷白皮膚上滑落。

鳳明搓了搓胳膊,說:“果然不蛻皮了。”

可不一會兒,鳳明搓過的地方就鼓起兩條手指粗的紅痕,像是被鞭子抽過一樣。

刺辣辣的疼。

*

去歲臘月時一場大雪,婉儀公主著了涼感染風寒,拖拖拉拉二十餘天也不見好。

懷王對婉儀公主的病很是重視,幾位禦醫幾番診脈試探,可這病情反反覆覆,從小年開始時常高熱不退,燒的人都說胡話了,臉色蒼白,頭發也大把脫落,頭巾都蓋不住,露出頭皮來,一副彌留之相。

懷王景沈親自去看,真心覺得她這是活不長了。

除夕那天,宮裏擺宴,婉儀自然是去不成。

禦醫從大長公主府裏歸來,進宮給懷王回話,說若拖到開春還不好,那只怕要提前備下了。

懷王大喜過望,看來今年真真是他轉運之年,鳳明和婉儀兩位代表先帝的人物竟都要下去侍奉先帝,還有比這更大快人心之事嗎?

都說鳳明命不久矣,待婉儀聽得鳳明死訊,她病情焉能好轉?

除夕宴上,玉河公主等幾位庶出公主齊齊列席,她們的身份原也不夠格同懷王作對,大長公主病倒後,更是對懷王尊重有加,生怕惹出事端,受了牽連。

既然肯識時務,懷王樂得同這幾位公主做足表面功夫,出手很是大方,還講珍貴紅寶石頭面賞賜了下去。

玉河彎膝行了個萬福禮:“多謝懷王殿下賞賜。婉儀長公主最喜紅寶石,只是她病的嚴重,聽人說竟是連簪子都再簪不住,懷王的美意,只怕要辜負了。”

懷王也做出悲痛的樣子:“確實嚴重,你們幾個姐妹得空多去瞧瞧,免得遺憾。”

另一位叫做榮月的公主站起身,她是幾位公主中年紀最小的,丈夫是工部侍郎,掌管軍器,很得懷王重用:“懷王殿下說的是。只不過,那日玉河姐姐去探望長姐,長姐派人傳話說是如今容顏憔悴,不肯相見......”

“哎,婉儀要強了一輩子。”景沈蓋棺定論似的,仿佛婉儀已然死了。

婉儀越不肯讓人見她的醜樣子,景沈越想讓人去瞧。這娘們自詡嫡長,耀武揚威了將近四十年,從沒正眼瞧過他,他每每想起那高傲的樣子就恨得牙癢。

景沈心想,她曾經確實有耀武揚威的資本,爹是皇帝,弟弟是皇帝,侄子還是皇帝,她此番病重與得知景俞白並非她弟弟親生脫不了幹系。

三十年河東,三十年河西,現下她還有什麽可得意的?

爹死了,弟弟死了,侄子是別人的。

現在她也快死了。

這天下還有比這更痛快的事情嗎?

景沈放下酒樽,淡淡吩咐道:“婉儀大長公主是先帝嫡姐,身份尊貴。如今她病重,你們於情於理都該去看看。”

眾公主起身萬福,應聲答:“是。”

景沈繼續道:“傳令文武百官,按品階輪流著,都去拜訪大長公主,萬不可叫大長公主有‘人走茶涼’之感。”

人走茶涼。

這話說的誅心,自打鳳明走後,婉儀剛生病時朝中大臣一個都不敢去看望,懷王景沈那時不下令,偏偏這時下令。

要一個病重之人日日見人,不得靜養。

這不是要她的命嗎?

可惜無人商榷。

庶出的公主們沈默著,百官也沈默著。

正月初一,大長公主府。

玉河、榮月並其餘庶出公主共七人,齊齊拜訪婉儀公主府。

管家初始還攔了攔,待聽得有懷王傳令,也不敢再攔,放任幾位公主進了府。

皇宮中的懷王聽此消息,淡淡一笑:“玉河與婉儀素來不和,當初在淮安王府裏就吵起來。婉儀平日威風得緊,幾位庶出公主誰不恨她,都盼著她早死呢。”

玉河等人進了婉儀的院落,還沒靠近房門,就聞到了重重的藥味兒。

榮月被侍女攙扶著,嘴角挑出個嘲諷弧度:“她也有今天。”

侍女瞧瞧看了榮月一眼,又飛快垂下頭去。

這一些落在玉河眼中,玉河眼中也顯出譏誚,淡淡道:“慎言,還在她府裏呢,叫人聽見不好。”

榮月今日戴著懷王賜下的紅寶石頭面,嬌俏動人,容色艷麗,她冷哼一聲,那帕子掩了掩唇角,她陰陽怪氣地對下人們說:“你們退下,本宮要與姐姐單獨說說話。”

隨行的侍女都躬身退下。

榮月瞪了一眼婉儀公主府的下人:“怎麽,本宮差遣不動你們?”

長公主府的下人連忙道不敢,也跟著下去了。

一行七位公主跟進自家後花園一般,大刺刺進了婉儀閨房,房中侍候的侍女也被趕了出來。

侍女還沒關上房門,便聽見一聲掌摑之聲。

房內。

玉河側耳聽了聽:“好像都走了。”

榮月放下手:“我演的怎麽樣?”

婉儀從床榻上坐起來:“做戲要做全套,你拍自己的手,我臉上沒巴掌印,豈非露出馬腳?”

“別猶豫了。”婉儀用頭巾將稀疏的頭發包裹起來:“我如今已然這樣,還怕挨幾個巴掌?不這樣做戲,景沈怎能放心你們來?”

玉河跪在婉儀榻邊:“委屈長姐了。”

“說些正事,”婉儀擡手叫玉河起來:“如今京城裏是什麽情形,可騰出手來去對付淮安?”

榮月道:“景沈沒有什麽動作,夫君說景沈在等......等鳳明死。”

婉儀倒吸一口涼氣,她一生已經歷了太多生生死死,鳳明將死的消息她來不及悲痛,只是擔心鳳明若死,淮安王府是否還會反對景沈。

她那位嫡親小叔叔實在指望不上。

不,誰都指望不上,只能指望她們自己。

景沈以為她們這些長在宮裏的公主們只會爭奇鬥艷、囿於後宅爭鬥——這倒也不錯,太平盛世時,她們自然免不得互相攀比。

可如今不太平了。

唯一還活著的高祖嫡子遠在淮安,仁宗的兒子們死絕了。

京城之中,再也沒有一位王爺侯爵能制衡景沈。

奸王當道,設下詭譎伎倆趕走了聖宗托孤的重臣,京城裏的官員慣於見風使舵,如墻頭草一般倒戈向懷王。

也怨不得他們倒戈,除了懷王,京中哪裏還有其他勢力呢?

可懷王這權柄來路不正,懷王的野心也不止步於攝政。

景沈要大齊的天下。

前些日子,玉河公主少年時的愛人從西北回京,悄悄帶回了西北的消息:景沈與西燕舊部暗中勾結,意圖引外族入關,割讓燕雲十六州,令西北的二十萬兵馬騰不出手來幫助鳳明勤王。

看來,這二十萬兵馬,景沈無法收為己用,是寧願毀了也不給鳳明得利。

那是二十萬條人命!是千百萬兩軍費供養出來的西北鐵騎!

是大齊的鐵軍,是大齊的防線。

是活著的長城。

景沈就這樣隨意地推動這二十萬兵馬毀滅,不惜裏通外族,割讓鳳明拼死打下來的燕雲十六州。

是啊,這位懷王殿下生來就養在京城,他沒去過西北、沒見過西燕人的兇殘。

知道這個消息後,婉儀是實實在在的大病了一場,病重之時,那生死一線之間,婉儀告訴自己,她不能死。

她是仁宗的嫡長女,是如今京城內外、全大齊唯一能站出來反對景沈的人。

她有資格反對。

景沈扯著聖宗的旗號欺瞞天下,可景沈和聖宗再親,難道有她和聖宗親?

是,聖宗絕後了、仁宗的兒子也都死絕了。

可仁宗的女兒沒有。

只要一位公主活著,無論嫡庶,都是真真正正的仁宗血脈。而且,這些公主們的駙馬,如今都身居高位,她們絕不是孤軍奮戰,此事尚有轉機,她無論如何不能這時候撒手人寰。

婉儀即將散去的最後一口氣生生凝結,她從鬼門關爬了回來。

她不能大張旗鼓,她必須想出一個法子,叫各位公主能名正言順的走進婉儀公主府,不能叫景沈有一絲一毫的懷疑。

那一夜,她咬著娟帕卷成的布條,親手薅去了自己大半的頭發。

她需要病的很重,她需要變的很醜。

這樣景沈才會心甘情願地放人進來看她笑話。

諸位庶出公主走後,婉儀頂著兩道巴掌印重新躺回床上。

本公主的頭發烏黑柔順,值得他景沈拿命來賠,婉儀氣鼓鼓地閉上眼,奄奄一息地等懷王派來監視她的侍女回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齊聖宗:主要談戀愛,順便奪江山。

婉儀:媽的,男人指望不上,本宮要搞事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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